鸮大炮

【左道】滚滚红尘

·CP:《苗疆蛊事》陆左X萧克明

·人物OOC预警,原创人物出没预警

·凑活看吧,剧情混乱无逻辑,全是瞎编,放心食用

滚滚红尘

 

村里新去了个老人,算算也有上百高龄。赶在七月十五前面去的,这种事,年年都有。村里神婆叨叨过,这是在赶鬼门关开,不然游魂要在外面捱上一年喔。

母亲喊我回去吃白事酒,我收拾一包零碎东西,哐啷哐啷坐了十个小时的火车,在车站门口找了辆摩托车。开摩的的大哥抽着烟看着我嘿嘿笑,露出满口黄牙,问我是不是回来相亲。我说不是,回来赶丧的。他便没了兴致,把烟头踩在地上碾了两脚,板着脸就要二百块。

他说你这事儿晦气,别怪兄弟,哥哥家里头刚添了个娃。你那村通路没几年,路不好走。这当头人多,过了我这儿没几个愿意载你。

我摸了摸瘪瘪的钱包,咬着牙抽出两张红票子塞他手里,他用裹着胶布的手指捻了捻,骑上摩托招呼我上来。旁边几位老哥羡慕地看着他,他得意地攥紧了车把,一加油门嗡得窜了出去。

路上山风大,我没怎么开口,前面的大哥有了钱也好说话,东拉西扯半天,问我赶的是谁家的丧事。

风很大,刮得我脸生疼,我不得不喊着回答他:“是个姓陆的。”

他追问道:“哪个姓陆的?”

“我们村就一户姓陆的,他家就他一个。”

“喔,”他咕哝道,“挺可怜啊,家里就一个,也没人在旁边尽个孝,老了还是村里操办的丧事。”

“他很老了,”我说道,“民国时期的人,命苦呢,没个婆娘没个娃。”

我没说的还有很多,我没说他幼年被土匪杀光了全家,没说他青年入山为匪中年入伍抗战,没说他一路跌跌撞撞肩上杠星闪烁,却在十年浩劫中饱受磨难最后回到了这个曾让他在咽气的父母面前哭不出声的村子里终老。

他不许我向别人提起这些,于是我把这些烂在肚子里,沉默地看着烧着的纸钱一把把在空中飞舞,背上附着的火把它们烧成了飞灰。他躺在棺材里毫无生机,村长说,老陆是个外来人,怎么埋哦。

我说,把他埋在龙姓边上吧,荒着也是荒着。

村长连连摇头,怎么行嘛,要坏了风水的。

“按他说的埋吧,”村支书的二舅抽着旱烟,我挺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后生仔小时候跟陆先生耍得起,老陆看他顺眼,没准能听了他的话。”

我走向扎花圈的角落,满脸青春痘的后生子老实巴交地缩在那里,动作慢得好比乌龟爬,恨不能把脸皮埋进地里。我说我来吧。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我笑,说我是有执照的。母亲远远地看着我,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我当过入殓师,后来自己开了家店扎寿衣扎花圈,比我店里香火味还重的地方只有寺庙和道观。夜里我找了个小伙子替我一会儿,塞给他一盒南京,让这抽惯了黄果树的小年轻颇为受宠若惊。我借着手机的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地,朝着破祠堂看了看,他果然在门槛上坐着,腰背笔直,他本就不显老,近百高龄说是六七十也有人信,如今更是淡去许多,依稀可以看出年轻的影子。他旁边是我做好偷偷带回来的灵位,只写了两个隶字,陆左。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我走过去,挨着他脚边坐下,像小时候一样,尽管这个姿势让如今的成年男子体格不太适应。“来一根?”

我故意惹他,他毫不犹豫地啪一巴掌拍在我头顶。陆左不抽烟,再苦再难的岁月里他也没依赖上这种东西。“你小子少抽,别我前脚走了你后脚跟上。”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假模假样道,点了烟插在身边的石头缝里。凝固魂体的香被我磨碎了托人卷进纸烟,陆左抽了抽鼻子,闻着味不大对,“料没放足,老子什么时候教你偷工减料了?”

我摸了摸鼻子,“茅山的下来查野路子,不太平。”

听到茅山他沉默下来,我仰着脸看他,悄悄从怀里摸出另一个牌位塞到他手里。他摩挲着灵位,脸上并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像一块风雨磨蚀的岩石,看不出悲喜。

时间不是最好的溶解剂,它和他的苦难绑在一起艰难长跑,最终消磨掉了他的躯壳。风雨飘摇几十年,从懵懵懂懂走出十万大山到伤痕累累地落叶归根,只有一个人从未在他心中淡去。“最后一个故事,”我说,“你讲完嘛,你讲完我就去茅山把他的灵位偷出来,和你摆在一起。”

“茅山没有他的灵位,”陆左道,“他是叛教之人。”

“那我就进去,把你俩的灵位摆在大殿的横梁上,让他们天天对你们顶礼膜拜。”

陆左看着我,叹了口气,“可惜我已发誓再不收徒。”顿了顿,他又道:“最后一个,你想听什么?”

我指了指他手里的牌位。

 

我和萧克明差几岁,出身也截然不同。我在青山界玩泥巴的时候他已经拜入茅山成了当时掌教的关门弟子。再大一点是我家族全灭流离失所,快要饿死在街头的时候被老大捡入寨子,跟着他学手艺,这才给了一条活路,他在茅山青年才俊风光无二。最后是老大占卜得知国难将至,寨子岌岌可危,便派洛十八——老二去买上十几条枪自保,老二给我缠得要命,头一天晚上把我打晕了塞箩筐里,就这么一路晃晃颠颠去了湖湘。启程之日听闻黄山落龙,洛十八仗着一身胆子放出豪言要去探他一探,不料仅仅几日那里便被军队包围,只得作罢,现在想来,那是他跌入谷底的时候。那时的我坐在洛十八的骡子车后面,只知道看着从没见过的稀奇玩意儿,对此毫不知情也不做感想。

过了几年,皇姑屯炸了,张大帅被日本人算计得咽了气。大兄手里捏着国难将至的牛角一筹莫展,老二先我一步请辞入中原,我躲在门后偷听了几耳朵,最后老二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出,看见我愣了愣一巴掌招呼过来,我被他打在地上,滚了几滚。大兄扶我起来,并无言语。第二天老二留下一张字条拍马离去,大兄没看字条,看着我,说老三,你去吧。

我便去了,揣了几块袁大头和大兄的亲笔信,寨子里的兄弟都热切地看着我,一直送到山下。我朝山上望了望,大兄一直站在那儿,没看我也没看弟兄们,看的是天,是隔了一层层山的天。

我走了一路,四处打听有无洛十八的消息。走到粤地时盘缠所剩无几,只能盘了家闹鬼的铺子准备做点小生意,从地头蛇那儿打听打听。刚接手那铺子没两天,一个人找上门来,一身油光水滑的道袍,宝相庄严客客气气地先叫一声陆先生好。

你看我,连他长相都快忘干净了,讲起故事还能记得一点他那个时候的猥琐样子,眼神一闪一闪的,若是蓄上两撇胡子,说不得我真信了这吊毛。

后来啊……后来也没什么事,左右不过我俩说着话,摆在阵里的红绳动了一下。嘿,你都想不到他那张嘴,放在现在也是能上电视那种,上来就夸我这阵摆的明白透彻,师从大拿,比肩屈阳看齐李道子,又是眼皮子不眨一下地说可惜不是他这正道的手段,太过凶狠,待他好好为我展示一番,价钱是一顿饱饭。

我初到此地,很多事拿不准,刚好那地方搁当时也是个热闹街景,接手铺子的两天林林总总赚了些小钱,一时财大气粗,允了他这一顿饭。只是没想到,这个杂毛小道狼吞虎咽了半天,生生把我吃回了解放前。好在他手段确实有点正统的样子,如今想想初时对他的印象无非浪荡轻浮的半吊子,只得笑自己眼拙。

后来啊,很多事都发生了,可惜已经记不大清了。

人这一辈子,活的再恣意潇洒,波澜壮阔,又哪里经得起时间的摧残。我对他感慨过,他看着我嘻嘻笑,又认真地说,总会有人记得。

那个时候不太平,我从酆都出来,被诬告杀了茅山话事人的侄子,也费心那位话事人找了个通敌叛国的帽子给我扣上。我这一辈子,在监狱里待的时间不算长,次数却有好几回。后来听说要让我生不如死,老萧跑来劫狱,我俩就此进了山。草地爬过,泥潭滚过,蚊虫轰鸣的森林也走过。我俩活得如同野人,也没少过追杀。我本心疼他前半辈子娇惯,哪里吃得消。他显得无所谓,说他被逐出茅山后,吃的苦只多不少,睡过桥洞大街遭过讥讽冷眼,时而吃喝都是问题,一个人硬扛也扛得过去。而今跟我在一块,倒觉得连苦都是甜的。

我动心了。

怎么说呢,就像是你看惯了一条拦堤的河,看它积年累月地平静流淌,底下每根水草的形状都一清二楚。忽然有天堤坝中央的碎石动了动,方知先前皆是缓慢销蚀,直至溃堤泄洪,一发不可收拾。

你们也许向往轰轰烈烈朝生暮死的感情,而对那个时候的我们而言,粗茶淡饭柴米油盐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生活。最大的浪漫,也不过是坎途中牵一牵手,相视而笑。

后来我们甩开了追兵北上到渝城,才知道抗战开始了。他从报纸上边探出一双眼瞅我,问我什么打算。

若是躲,便是再不露面。茅山响应委员长的“十万青年十万军”,大批道士还俗入伍,已是自顾不暇。渝城天高皇帝远,话事人手再长,伸不到袍哥会这里来。

若是出,便是为那青天白日下的赤色再抹一笔红。

我握住他的手,那情景好像还在昨天,连他手背上刮刀的裂口都记得清清楚楚。反问他,请萧半仙指点。

他抓过我腰间的钱袋,数出几枚开始在茶桌上推演,我攥着茶杯探头看去只觉一团迷雾。最后他拢起钱币,捻出一枚抛在半空中,攥在手里问我正反。

我回答了什么,已经记不得了。知道他没有给我结果,表情也没什么变动,一如往常。

待我后来请教高人,方知字字大凶有去无回。高人则断言,凶的却并非当下这时局。当时我尚未明了,后来在白城子里蹲了两年才大彻大悟。也许他早就通晓天意,或许到底是他较我高明,把这有死无生的局,改作一命换一命。

我俩没有再去金陵,而是兜兜转转去了红军,只说来参军。帽子上带着一颗红星的领导打量了我们几眼,说我听说过你们,想问一句通缉令上的通敌叛国是个什么罪名。

我苦笑,说我二人在十万大山里风餐露宿,打破脑袋也没搞清楚通的是哪个敌。

领导哈哈一笑,临了又把我留下。我还以为他有什么不可说之事,竟是俯在我耳边神神秘秘要我注意影响,队伍里还有单身的男女同志,不好带偏了人家。我呛住,领导拍着门沿笑,杂毛小道捧了两身军装嚷嚷着好看,隔着一道垒墙的院子鸡犬相闻,篱笆上爬了黄瓜藤结了一朵朵黄花。

我把这事告诉了老萧,他笑得前仰后合,我也忍不住跟着他笑。笑着笑着就安静下来,一起看着太阳坠入群山,他碰碰我,我拉住了他的手。

抱枪冲锋,突袭,撤离,扒铁轨抢物资,我们都经历过。冰天雪地里卧在那儿等运输物资的卡车经过,他冷得手心手背冰凉,我揣着他的手,呼出来都是白雾。后来日军那儿带了个神官,他跟人家发狠,拿桃木剑指着劈了丫营帐,冻的胳膊僵硬。领导见鬼一样瞅了他半天,隔天把他调去女同志那边干轻活。他嫌娘唧唧,不乐意拿针线,我笑他,他知道我的手段不能见光,没得说也只能吭哧吭哧穿针眼。没几天,有女同志拿碎布头缝了个荷包给他,他在上面圈了个歪歪扭扭的太极转手给了我。我绞了他一撮头发塞进去权当护身符,他捂着头发跳脚骂我,也没要回去。那个荷包跟了我很长时间,最遭罪的几年夜里睡不着就攥着,咬牙想着熬完了去找他。后来进了白城子,出来的时候过铁索桥,荷包掉进江里,找不到了。到最后,我能纪念他的东西居然只有你刻的这个灵位。陆左摩挲着上面的字,眼神沉沉的,晦涩难言。

聚少离多。抗战胜利的时候,我在北平,他在南京。他和天地三绝的李道子一同回茅山,茅山想认他回去。新中国成立的时候,我还在北平,每天幻想买个四合院,想着等他过来,又觉得自己好笑。开国大典那天凌晨四五点爬起来穿衣服,去天安门站岗。有人哐哐砸门,我心里头咯噔一下,连滚带爬跑过去开了门,冷风朝人脖子里灌,他毫不客气拨开我就朝里走,边走边说困,我抱住他,眼睛止不住发酸。

他在白云观领了职,闲了就大街小巷地逛,回来给我东拉西扯。我有空的时候也跟着他转,向老领导打报告准备在外面买个房子,老领导脾气不改,拍着我的肩章问我可是准备结婚了,我说国家婚姻法不允许,他便懂了,骂道你小子死性不改,过了一会儿又说好好过日子,你俩都是为国家拼过命的人,前几年听说小萧帮着原来的邪教头子屈阳去刺杀日本天皇,两边干红了眼,他差点把血吐干咯。他转头,又要训我两句,我俩瞪眼瞪了半天,气的他把我赶了出去。

我以为熬了半辈子,把苦熬干就能剩下甜,谁知道好日子从来都短,要都没处要。

他被人喊回了茅山,说掌门病重。开始几个月还有来信,语气越来越不对劲。接着浪潮就开始了,他们翻出了我当过土匪的记录,还挖出了当年国民政府没来得及撤销的通缉令,开始认定我通敌卖国,老领导因为跑上跑下地给我做证明被赶去了内蒙古。我在监狱里呆了,街也游了,我把肩章给他们看,他们把它扔进了粪坑。后来我白天游街,晚上扫街。住处也被没收了,我只把荷包藏在了身上,他搜罗的古书字画,我留下的几身军装,都烧成了灰,时局艰难,我只能祈祷他不要下山,到了年关,红卫兵从铁窗外扔进来一封信,我拆开,只有寥寥数字,说茅山有难,萧克明重伤。过了几天,我扫街捡到一份报纸,打倒牛鬼蛇神推翻封建迷信的大字铿锵有力,照片的火光熊熊中有他愤怒的脸。报纸讥笑他的飞蛾扑火,我把报纸塞回兜里,回到牢房中借着一点点光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读到他们喊我出去,在脖子上挂大字牌,一条街一条街地转。我想象他在身边,想着以前我俩大街小巷乱窜的画面,但是看着满脸狂热到麻木的人群,只能让我更难过。

运动到了高潮,人群开始互相举报,一天到晚入狱十几个,每天都有人拉去游街示众。没人再管我,除了偶尔想起来会把我的手拷上。我日夜都在等他的消息,整宿整宿地攥着荷包失眠,后来我看见他们拿信件当柴火,边烧边笑,我扑上去抢,眼睁睁看着沾满黑手印的信在火里融化,还受了一顿打。那一次他们踩断了我的腿,我撑着扫帚,逢人就问有没有报纸,能不能给我看一眼,我找人。有个学生娃偷偷在给我的馒头里塞纸条,说托他舅舅县委书记打听,让我报那个人的名姓。再后来县委书记给他们绑着批斗,年纪挺大一个人,被一帮红卫兵摁着揍,满脸是血和土,爬不起来。他们走后,我去扶他,他挺感激地冲我笑了笑,两天后在学生娃家门口上了吊,我才知道,他是被他外甥举报的。再有几个月,还是一年两年,我收到了最后一封信,陌生的笔迹写着节哀,萧克明已去。

我看完,把信揣在怀里。脑子里一会儿盘算着多少蛊毒能把北平变成第二个酆都,一会儿转过他走前告诉我会晚些日子回来,一会儿是两个人在战壕里并排趴着,在完全看不清对面的硝烟中开火,一会儿又是他认真告诉我总会有人记得,又说而今跟我在一块,倒觉得连苦都是甜的。

我靠着扫街,一点点搜罗了不少摆阵用的物件。摆好阵后我走出牢房,一拳砸在了前来呵斥我的红卫兵鼻子上,然后回到了我和他的小院,里面充斥着打砸抢烧的痕迹,院子角落有一口水井,我在井边坐了很久,直到白城子的人赶来,隔着门要我交出蛊毒解药,再和他们去破了牢房里的死阵。

我说好,毒我解,阵我破,你让我见一见老萧。

他问我,老萧是谁。

我说,我爱人。

他们冲了进来,我没有反抗,领头的人眼神很木,俨然是见惯了收押我们这种人的情景。他们去屋里取出了阵眼,我伸手,说还给我。

他看了我一眼,举着荷包,问里面是什么。

我说,头发。

他拆开荷包看了看,把它还给了我,说里面缝了一道平安符,大家水准。

我笑了笑,没接茬。

白城子里没年月,无期徒刑的滋味不好受,逼疯了不少人。我揣着荷包,没事儿跟空气说说话,日子也自在。蛊师本来就少,大多隐藏在山里不问世事,少有我这般兴师动众。作为个例,他们对我还是相当客气。我问了茅山的情况,他们说茅山封山,估计十年之内不会再开。我问为何封山,他们对视一眼,说小崽子们拿了枪上山闹事,据说死了个掌教的关门弟子。呆在朝内的李道子震怒,连夜赶回去,拿那帮小崽子填阵封了茅山。

我哦一声,没什么反应。

临四人帮垮台约莫还有一阵儿,白城子来了两个人,要带我去朝内。办完手续我被推上车,驶出七八里地后摘了头罩。接我的两个人,一个叫杨操,一个叫赵兴瑞,都是我和老萧的战友,过命的兄弟。杨操问我想去哪儿,我想了想,蓦然觉得自己可怜起来,连去处也莫得,没头没脑一句回家。他愣了愣,说北京?我说不是,回寨子。

七六年的事你也晓得,各地都网罗人才,天材地宝轮着朝北京送。无奈十年浩劫,能拿出手的实在少之又少。杨赵二人正是钻了这个空子来接我出来,到了京畿又换了接应,我谢过二人再次上路。一路颠簸,风刀霜剑,我在车后座坐着看过往人群由狂热到恐慌。来到江边要溜索,马帮老大大吼一声,我攥紧了铁索,系在颈上的荷包突然断裂坠入江中,我伸手去抓扑了个空。到了对岸发现我这条索栓出了问题,好在人已经过来。我回头看了看奔流不息的江水,脑子里忽然冒出一句话,“人这一辈子,活的再恣意潇洒,波澜壮阔,又哪里经得起时间的摧残”,我想把这话告诉旁人,望了一圈,却发现已经没有人能给我回应了。不由悲从中来,扶着铁索由着眼泪滚入江水,想来这滚滚红尘,我走过一遭,到头来,连个能说话的人也没有了。

 

我看着天光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升起,烟灰在石面上铺了一层。陆左还是抱着萧克明的灵位,依旧摩挲着上面的刻字。我开了口,说你放心,回头我把这字描上金,全村上下没有你俩好看的。

村里的神婆——说白了只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走过来,哽咽地叫了我一声,说该起灵了。

我说行,我再陪陆叔坐会儿。她便走了,边走边抹眼泪。陆左看着她叹了口气,说多好的苗子,就是天生开不了天眼。又看看我,恨铁不成钢,说你小子的天眼和她的天赋能匀一匀,我也不至于膝下没个徒弟。

我说得了,你还想要俩徒弟?想得美。

天光越来越亮了,我看着他,说该走了吧。

他看向我,我说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他点点头,闭上了眼,灵位当啷掉在地上。我捡起刻着萧克明名字的牌位,又拿起陆左的。走进破祠堂端端正正摆好,点了三根烟,拜了拜便离开。送丧的队伍三三两两拢着,我朝棺材里瞅了瞅,发现他面容平静,和昨晚没什么区别。

我嘀咕道:“老子陪你聊一晚上,也不笑一个。”把旁边的后生仔吓得朝后缩了缩。

过了几个月,我买了张门票,左转右转故意挑翻了两个阵眼后钻进茅山密道玩起了开心消消乐,约莫两个时辰过去才有人寻到我,对我怒目而视。我说我受家师之命前来寻访故人,不信我再挑两个阵眼,他狐疑地看着我,忿忿地转过身去在前带路。我把手机塞进裤兜,戳了戳记载阵眼位置的图片,点了删除。

感谢热心网友虎皮猫,听说他也在江苏,下山后不妨请他吃顿饭。

小道士领着我过了密道,要去禀告他师父。我环顾一圈,发觉一位正在舞剑的老者,剑势凛冽不凡,不由叫了声好。小道士被我吓了一跳,我问他那是谁,他摇摇头,说不清楚,他拜入山门之前这位老人就在这儿了,小时候还指点过他的招式,不过脑子有点不清楚,说话怪里怪气,口气论调和解放前后差不多。

我说那他怎么成这样的?

小道士左右看了看,凑过来小声和我说,小道消息做不得真,据说那老人在山下有个相好的,那十年里生死不知,他瞅准了空档往山下跑,给山下的军队一枪打在腿上栽下山崖,救是救回来了,脑子在那之后就不清醒了。问他为什么想下去,只会一个劲儿说要去救她,救谁却是一个字都说不上来。

我说你等会儿,上前给老人点了根烟,老人接过烟吸了一口,说不赖啊,哈德门。

“给您,当然得用上档次的。”

老人笑眯眯看着我,“后生仔有眼力见,这次来算哪位女同志和你有姻缘?”

我报了小神婆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他看了看我的面相,掐着手指头念念有词,脸上闪过一丝迷茫,最后给我下了批语,“天赐良缘,不可错失。”

我一脸迷茫,“萧同志,俺听不懂啊。”

他叹了口气,我追问道:“是不是说,有人给俺俩牵线搭桥,让俺俩能在一块儿?”

他说勉强是这个意思吧。

我说:“那您能算算是谁给俺俩搭的线么,俺得去谢谢他。”

他要了我的生辰八字和名字,掐算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定住,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我在他背后,很轻地叫了声:“老萧。”

半晌后,他慢慢地、慢慢地转过头来。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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